买菜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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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上已经有人“阳”了，有不少人“阳”了。
据说这次疫情可能每人都需要“阳”一回。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，也做好被感染的准备。也没什么好准备的，因为快递不通，买药什么的就别想了。
不过山上有个小医务室，里面有个出家师兄是唯一的医生。她出家前是个牙医，很专业的牙医，现在已经是全科医生了，很专业的全科医生。附近几十里没有医院，藏人遇到身体任何不舒服，都会过来找她。医生师兄很友善，看病很便宜，一般不收钱，如果打针或开药，也就是几块十几块钱的事。她还很热情，哪怕只是头疼脑热，她也会顺道帮看看牙怎么样，看要不要补牙拔牙什么的。前些天医生说：“最近医务室已经人满为患，很多发热的病人，你们尽量不要过来。”我说好的。
早晚课已经暂停了，大家各自在宿舍里做功课。我每天还是需要去大殿供灯供水打扫卫生，这也是我的功课。出门时，偶尔也会记得戴着口罩，虽然可能遇不到一个人。上午有师兄在微信群里说小卖部来菜了，我很高兴，感叹道：终于可以买菜了！
我上次买菜还是两个多月以前。
以前买菜还算方便，每隔五六天会有菜车到寺院里来，车上有喇叭，喊着：各种蔬菜水果，好吃得很~~~。听到声音，我就会收拾一下，拿上手机，背个袋子出门去买菜。卖菜的是个中年人，瘦瘦高高，皮肤黝黑，戴着尖嘴黑帽子，留着两撇小胡子。菜车是一辆大卡车，车厢很大，搭了个帆布棚，里面摆着不少蔬菜水果，有小白菜、大白菜、西红柿、土豆、黄瓜什么的，也有苹果、香蕉、桔子、提子等水果。听说他从成都过来。
每次我都会买一点青菜，然后买点土豆，青菜可以下火锅，土豆可以放很久。也会买一点水果，不过不会买多，用来供佛，供给几天后，撤下来自己吃。我一样挑一些，交给黑帽子，他一一放在秤上，告诉我多少钱。他说多少钱就多少钱，我一般不会问价格，直接扫码付款。有师兄说他卖得有点贵，我不知道。我以前也不知道一斤白菜应该是多少钱，现在更不在意。他开车那么远过来，贵点也是理所当然。
前几个月因为疫情封控，菜车很少来了，大家买菜就很不方便。不只是买菜不方便，快递也不通了。山上有个小宾馆，在宾馆服务的是一些在家居士师兄，他们会自己开车去县城买菜，一次买很多。山上的出家师兄，有需要就去宾馆买一些。现在天气冷了，宾馆关门了，师兄们也都下山了。
这段时间，和其他师兄比，我算比较好的。几个月前有个做酱菜的山东朋友，说要给我寄一点他们做的酱菜，让我尝尝。盛情难却，我说好吧。等我收到包裹时，被震惊到了！总共有一二十个包裹，其中有好几十袋萝卜皮酱菜（大袋），还有好几十瓶瓶装油焖香椿什么的。我哭笑不得。
我想，山东人的计量单位可能不一样。上次有个山东师兄说给我寄点俄罗斯大列巴面包让我尝尝。我说谢谢啊我不需要。她说因为疫情大家都恐慌屯粮食，她一不小心买多了就当帮忙处理一下。每次我拒绝的时候，师兄们总有正当理由说服我。我说那好吧寄一点过来吧。等我收到面包的时候，我发现是两大箱，几十个大列巴面包，一个面包至少能吃三天。
还有个青岛的师兄，是中医大夫，说寄一点他们自己配的养心汤给我。我推辞说我身体很好不需要。他说可以给山上那些身体不好的老人反正没有副作用。我被他的善心感动，说那好的随喜你的发心就寄一点过来吧。等我收到包裹时，发现是四个大箱子，总共估计有两三百斤。没办法，我和医务室的师兄商量，把养心汤都放她那里，让她免费送给需要的人。上次遇到医生，她说：“以目前的进度，估计还要三四年才能全部送出去。”
从此我对山东人的“一点”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也是因为这些事，再有人说要给我寄东西，我坚决不收，理由再充分我也不收。如果对方是山东人，我就更警惕了，要反复强调：坚决不要寄，否则我拉黑你！
自从上次收到了酱菜朋友寄来的包裹，我买菜的频率就少了很多。上次快递不通，菜车不来，我也丝毫不愁，偶尔还送了一些咸菜给隔壁的师兄们。
前几天我特地给酱菜朋友发消息：“上次我还说你寄太多了，没想到后面疫情严重，我们买菜很不方便，你那些酱菜帮了大忙了！原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！谢谢你了！”
酱菜朋友回复说：“不客气！等快递通了，我再给您寄一点！”
我惊出一身冷汗，赶紧说：“别！别！千万别！够了，还有好多没吃完！”
这次听说小卖部可以买菜了，我很高兴。背了个必经之路的佛系袋子，匆匆出门。小卖部离宿舍没多远，一两百米而已。不过走路还是有点费劲，需要爬坡。这里海拔 3700 多米，走路都会喘，何况爬坡呢。
小卖部没有人，我朝院子里喊了几声，两个藏人出来了，一男一女，都挺年轻的。男的我认识，以前是个出家人，后来还俗了，就在山上开了个小卖部。女的不认识，是他妹妹吧？无所谓了。
我问：“师兄，有菜了么？我买点菜。”
师兄说：“有呢，刚不久到，你进去菜挑。”
藏语和汉语不同，是动词后置的，我吃饭，在藏语里要说“我饭吃”。有些藏人说汉语时，一时还改不过来。
山上的藏人，汉语说得都可以了，至少交流没问题。记得刚上山的时候，山上大部分藏人都听不懂汉语。老师让我们跟一个老阿克学藏语。藏地的出家人，一般尊称“阿克”，藏语就是叔叔的意思。我们跟着老阿克学藏语，几个月下来，我们藏语还是不会，老阿克汉语说得很好了。
这次小卖部的蔬菜品种很丰富，比平时的菜车还丰富。我挑了不少土豆、萝卜、青菜。我买菜有清晰的原则，除了要买放得久的，就是买那些做起来简单的。因为宿舍不大，做饭不大方便，有了油烟更加麻烦，所以我平时做饭做菜，要么下火锅，要么直接煮，反正不用油。最近几年做菜，不炒，不炸，不煎，不用油。最方便的当然是煲仔饭，把米淘好，放上土豆胡萝卜青菜，再放点酱油，一起煮。等饭熟了，菜也好了。
正在挑着菜，接到个电话，隔壁某出家师兄打来的：“师兄，你是在小卖部买菜吗？”
我说是啊。
他说刚看见你出门了能帮我带点菜过来么？
我说好啊你需要什么。
他说你看着买就好。说着他还咳嗽了几声。
我问咋啦你“阳”啦？他说是的我中招几天了。
我说好的放心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。
他说你放门口就好。
挂了电话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出门忘戴口罩了！我又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等着结账的藏族姑娘，她戴着口罩，时不时还咳嗽几声。我忽然有点担心起来。小卖部啊，人来人往的，估计很多“小阳人”都过来。
既来之则安之！后悔也没用，如果被感染了，也是命该如此！我暗自安慰自己。
匆匆挑好菜，去结账，195 元。其实也没多少菜，本来还想买更多，但实在拿不了。回来路过那个师兄的宿舍，把蔬菜水果大致分了分，大声喊了几声。他远远站在门口，说道：“你怎么没戴口罩啊！”
我讪讪地笑了笑：“出门时忘了！”
“要小心保护好自己！多少钱？”
“算了！我也不知道多少钱，就当看望病人了。”
他说：“那好吧，谢谢了！”
我说你有需要随时告诉我啊。
他说好的！
回到宿舍，我还是有点忐忑。看见微信群里有师兄说出门的注意事项：不只是戴 N95 口罩，还要捂得严严实实，戴帽子戴手套，最好不要让任何皮肤裸露在外。我回复一个消息：“刚才匆匆去小卖部买菜，居然忘戴口罩了，你们都离我远一点！”几个师兄给我回复，让我赶紧用盐水洗手洗脸洗鼻子用艾条熏房间什么的。我想还是补救一下吧，烧了点水洗了把脸。心想：要来就来吧，听说现在的病毒死不了人，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。
午饭后，我特地睡了一觉，关了闹钟。
晚上开始写文章，我把今天的经历记录下来。此时，觉察到内心还有些挂碍。又感觉头有点疼，嗓子有点不舒服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。莫不是“幻阳症”？
笑了笑，我在佛台上点了根香，双手合十，真诚发愿：